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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们俩谁也不再说话了,静默,一如窗外的褐海,春天正在抵达,杨树的枝条被过滤成青绿色,抽出叶片来,分秒之间都在舒展,哗啦哗啦的响声就是它们成长的欢呼。这个季节,窗外的世界仿佛水洗过一样,空灵清新。夕忍不住嗅嗅鼻子,没头没脑地说:“外面的世界很精彩。”
女伴说:“褐海总是有很多很多的杨树,春天来了,就会满天飘,像棉花一样的絮。”
她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各自在各自的春天里盘桓,且做着艰难的抉择。
婚礼是在教堂举办的。
下午三点钟的光景,女伴随着夕姗姗来迟,她们去美容院做头发去了。张建国站在教堂门口,目光焦灼地向远处眺望。他终于看见了夕以及走在夕身边的女伴。她们手拉着手,像生长在一起的两个小姐妹,可张建国还敏锐地看到了罅隙。从两个人之间泻进来的天光灼伤了张建国的眼睛。夕花枝招展,穿着一件绿色的裙子,他知道那种衣服叫布拉吉。夕的女伴苏穿了一身简洁得体的婚纱,他禁不住皱起眉毛,用一种奇怪的眼光看着她们,想不通夕为什么如此打扮,做如是安排。他其实是极不自在的:首先,他极度讨厌教堂这种环境,在这里,他有一种无比强烈的厌世情绪。午后的光线无力颓唐,在逾越了褐海上空层层叠叠的各式各样的黑色屋顶之后,似乎随时有折断的可能,黑色的羽翼划过天空,暗无天日。在医院里,穿白大褂,脖子上挂着一个听诊器蹿来蹿去,对年轻的张建国来说已经熟悉,忽然要穿上洋气的燕尾服,脖子上系着领结有一种被囚禁般地束缚感,仿佛带上了脚镣。在他距离夕只有一百米那么远的时候,夕和女伴忽然停了下来。
夕很美。
在夕阳下穿绿意盎然的布拉吉的夕,更像是从田野上走来的害羞的新娘,举手投足之间散发着诱人的光泽,如梦如幻,唯一提醒张建国所面对的女人并非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女神的是夕身边的女伴,苏,她一袭白裙站在一侧,多少给人一点不伦不类的感觉,但她的身上却更多的凝结了尘世的灰,欲念像一张网编织着她的身体。
夕突然打了个弯,向一侧走去。
女伴则径直走过来,她告诉张建国夕要去一次厕所,让他在这里等一下。张建国有些抱怨。女伴说女人就是一种喜欢麻烦的动物。他们如此拉拉杂杂地说话,并肩站立,面朝着即将要降临的黄昏,各自揣着心事。鹅黄般的日头徐徐下降,身后教堂的钟敲响了四下后,夕的女伴说,上厕所?他们又相互看了一眼,不约而同地向前跑去。
——夕早就没了踪影。
——夕给自己的女伴苏留下的最后一句话:“其实,苏,也许你比我更适合张建国。有些事情,特别是女人之间的心思,是很容易看得出来的。你一直喜欢他。不是吗?”这是她们在距离张建国只有一百米的地方的谈话。
——一场无疾而终半途而废的婚礼。
若干年前的褐海,春天粉色透明的黄昏里,草长莺飞的城市边缘,笔直倾斜向远方的深灰色公路边,从绿颜色的蒿草中走出一点绿,一个逃跑的新娘。她的两颊渗透着汗水,模糊了盛开在那里的桃花。她心慌意乱又激动万分,向每一个过路的汽车招手。后来,一个卡车司机终于为她停了下来,是一个年轻开朗的小伙子,他一路上摇头晃脑,吹着响亮明快的口哨,向沉默不安心存警戒的夕谈天说地。想来,那个年代的司机似乎是一个让人羡慕不已的职业,他沾沾自喜于自己开车跑遍了整个东北,从大连到齐齐哈尔,什么样的地方什么样的人他都见过。夕问他能把她送到蘅城吗。他不无遗憾地说,他只能把她送到澹川。夕又问澹川到蘅城多远。他说,不远,他有办法把她送上火车。
夕就这样,在多年前,经过一次澹川。
澹川是灰蒙蒙的一片建筑群,没有任何风景可言。那个可爱又爱说废话的司机带着夕从火车站的一侧偷偷地进了站台,他把夕藏在了一节运煤车的车厢里,才安心地离开。之前,他拍拍手问夕,你去蘅城干什么。夕说找人。他又问找谁,亲人吗。夕就不说话了。他说,到蘅城,你就从车上跳下来,再沿着铁轨一直走,走出城之后就没人检票了。夕用力点头。
列车像长了翅膀一样飞进风里的时候,夕才敢把眼睛从车厢里探出来,她看见,远远的,那个司机已经缩小成为一个黑点,不停的晃动。她的头发被风扬起来,衣服也给吹得鼓鼓的,终于像一只鸟,飞起来,却漂泊不定。煤渣的细小灰尘也扬起来,呛着了冰清玉洁的夕,她弯下身体,抱住饥肠辘辘的胃部。
当她抵达蘅城的时候已经是深夜,狼狈不堪的夕爬下火车后立即栽倒在铁轨一侧高高的草丛中。
——这是她一生不能忘记的离家出走的惨淡。
在蘅城,她花了三天的时间才找到光强。在红旗街一所中专学校的门前,她看见了远远走来的光强,还有跟在他身后的女人。就在那一瞬间,光强也看见了夕。他往这边看了一眼,又转过头去,对跟在身后的女人说起话来。不一会儿,那女人掉头离开。
光强向夕走来,夕一下子就哭了,哭得一塌糊涂,她也不知道自己从哪得来的那么些的眼泪,她说不出一句话,只是哭,经历了这么多,夕俊俏的模样已被一路的尘土所覆盖,辨别不清原初的面目。光强怔了一会儿,才喊出夕的名字。她看着光强,远了,又近了,远远近近,却总也拿捏不住。
就这样,他们又一次相遇了。
光强将夕安置在建设街与红旗街交会处的一家小旅馆。光强每天晚上去看夕,手上总是提着一点吃的东西,坐下来沉默不语,眉头紧锁,宛若失去了魂魄。女人天生是敏感的动物。夕知道自己走了这么远的路,把一个春天都推迟了,桃花已落在南方泥泞的雨中,她没有退路,为了一个男人,她赴汤蹈火,她孤注一掷。
女人有时候是傻的,企图用身体去拴住一个男人。
她小心翼翼地编织着绳索,等待着猎物的降临。
在夕到达蘅城的第五天,正赶上周末,上午,光强带着夕去南湖划船,船在湖心的时候,静止不动了。光强转过身来看夕,那种眼神,一下就触动了夕最柔软的神经,她主动投怀送抱,等待光强落下来的吻,嘴唇是凉的,有点出乎夕的意外。欲念便是如此,蓬蓬勃勃,有时像野草一样,生长得毫无方向。光强带着夕去市郊的一所民房,他们先是坐着荡来荡去的有轨电车,大团大团的树影铺展在沾满了污渍的玻璃窗上。风从留有一丝缝隙的窗口灌进来,从中嗅到了夏天的味道。她知道春天即将结束。之后是一段长得让人无法忍受的泥泞的土路。两个人一前一后,都不说话。许多年后,夕还记得那个春末夏初,阳光从未有过的透亮,明晃晃的,身上出了许多汗,湿漉漉的,像从水里捞出来一样,一路上两个人缄默不语。夕觉得光强的头发有点长,理短点会更好看。
他们终于抵达了会合的地点。
他拿来手巾给她擦汗,在做着这一切的时候,他开始吻她,舌头像滑腻的小蛇蜿蜒在夕的耳朵上,夕呻吟着抱紧了光强,双手在他光滑的脊背上抚摸,夕把自己藏在他的肩膀后面,看着他不动声色地在她的身上动作。她用一种刻骨铭心的目光看他。他问她为什么这么看他,她说她害怕一闭上眼他就会消失,她说她要永远记住他这一刻的样子他年轻的样子他在床上做爱他俯在她身上的样子。就是这样,她害怕一松手这个人就会飞走。
外面有喧闹的市声。
光强说:“你后悔吗?”
夕想都没想就说:“不后悔,如果还有后悔可说的话,就是我不能亲手杀死你!”
她还是一败涂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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