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时分,夫妻二人照旧相拥而眠。

元玉已经睡着了,半张脸贴在她颈侧,一只手垂在她腰间,仍是和以往一般无二的姿势,李藏璧睁眼看着黑漆漆的床顶,脑子里还在想白日里看到的那封信。

写信之人是乾河沈氏嫡支的长公子沈郢,李藏璧父家的族弟,他的母亲沈沛是沈漆的堂妹,奉山之变后孤身远任磬州府,但泰半家眷却仍居留乾京,沈郢就是其中之一。

当年李藏璧于明州府边境逃脱后,其实并不是第一时间就去往了青州府,而是重新寻了一匹马试图归京,但她知晓当时境况不明,并未直接进入城门曝露自身,而是找了一个入城卖菜的农户,给了他一笔钱,让他去城东沁园寻人。

只不过她那时候寻找的并非是长公子沈郢,而是他的胞弟沈邵。

沈氏兄弟以及陆惊春、东方衍等人,都曾在幼年时与她和阿兄一同在明撷殿同窗读书,但相较于严肃疏冷的沈郢,她自然和性格与她相仿的沈邵更加投机。

至于陆惊春、东方衍等人,纵然他们家族背景再是豪奢,毕竟还是臣子,若是真有什么意外,李藏璧也不愿他们用家族命运为她抗衡,思来想去,只能选择这位一脉所出的族弟。

可当她好不容易见到沈邵之后,对方却劝她赶紧离开此地。

暗夜深深,丛林寂静。

沈邵一改往日嬉皮笑脸的模样,露出几分愁容,咬牙看她,道:“表姐,京中已经生变了,就算你此刻回去也改变不了什么。”

李藏璧道:“你什么意思?”

沈邵道:“……薛昌被夺爵下狱了。”

她愣了两息,反应过来,脸色顿时变得有些可怕。

沈邵从怀中拿出一个布包递给她,说:“银钱、符传、路引、舆图,我都为你备好了,你直接去往越州府,母亲安排了人在那接应你。”

“表姐,保护好自己。”

他匆匆来,匆匆去,一副神色慌张,事态紧急的样子,可见他如此,李藏璧偏生冷静了下来,待他离开之后也没有急着走,而是先打开手中的布包仔细看了一遍里面的东西。

那张符传上刻的是一个普通商户的籍策,反面烙了越州府的府印,路引上所落的一个个关印也正是越州府至乾京所经过的每个城池的官章。

李藏璧又从中拿出一卷银票展开来看,角落的印正是中乾最大的钱庄昌元票号,其中还有一张字条写明了存钱的时间和地点,用以选择取钱时要用的密押。

每一张银票都是五百两的数额,整整二十张。

李藏璧神色几经变化,最后将其中的中乾舆图拿出,那图的正面为她标明了此行的路线,背面则精细地绘出了整个越州府详貌,府道县镇村无一不缺。

……这些东西,若非是沈家势大至此,能在短时间内整备的如此完善,那便只有一个可能了。

——有人早就备好,就等着她主动来寻。

而这个人,几乎不可能是沈邵。

符传、路引、银票,她毫不怀疑只要她用了其中一个,她的所在之地就会被人知悉。

当时一同去秋狝的除了皇室宗亲还有一些李庭芜亲近的大臣,所以知晓奉山之事的人并不算少,李藏璧一时间也无法猜测出沈邵背后的人是谁,此去到底是陷阱还是保护,犹豫了许久之后,她还是将舆图放回了布袋中,满心惶然地牵着马往城外走。

那是她此生最为茫然无措的时候,明明家就在身后,却不知道去往何方。

沈郢就是这时候出现的,他于夜色深深中孤身纵马而来,找见她的那一瞬间明显松了口气,翻身下马走到她身前,一句废话也无,径直问道:“你要去越州府?”

虽然也同窗了几年,但李藏璧与他并不算熟悉,闻言皱了皱眉头,问:“沈邵告诉你的?”

沈郢摇了摇头,道:“他没说,是我自己查出来的,你失踪之后,阿邵被单独召进宫了一次。”

李藏璧道:“是徐阙之吗?”

沈郢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另道:“你这么聪明,不会不明白这场刺杀是有预谋的,不如顺应上位者的心意,让他们把这台戏唱完。”

李藏璧听出他的言下之意,忍耐了两息还是难以克制,猛然抬手攥紧他的衣领,一字一句道:“那是我的母亲。”

沈郢握住她紧绷的手腕,表情依旧冷静,只眼底流露出一丝几不可察的不忍,道:“可她也是皇帝。”

“薛昌以保护不利的罪名下狱,许多族人都遭到株连,彼时薛氏在乾京的势力必然会遭遇清洗……”

“你若是不想沦为棋子,只能先跳出他们给你圈定的牢笼。”

薛氏手握兵权,沈氏门生遍地,两家势大,已经到了左右朝政的地步,若说都是忠直之士,那便罢了,可已经有人不满足现状,仗着沈漆中乾帝君的身份为所欲为,其下的糟烂之事只多不少,只要沈漆一日是帝君,和李庭芜并肩站在至高之位上,这些人就不会有所顾忌。

没有证据,就只能创造罪名。

沈郢扯开她愈发无力的手,沉声道:“表姐,走罢。”

他从马背上解下一个布袋递给她,说:“我一时间没找到多少散碎银子,里面有个镯子,是我旧年买来……买来的时候是一千多两,你找个不需要出示符传的当铺,就算折半卖了也有不少钱。”

“指引你去越州府的人我还没查清楚,见阿邵的是一个脸生的侍从,不知道到底是谁的人,但来的路上我仔细想了想,还是觉得青、裕二州比较安全,离乾京不算远也不算近,最重要的没有多少薛、沈两家的官员……”

他原本还有许多谋算想要说,可见着李藏璧苍白的脸色,却慢慢地噤了声。

她抬眸看向他,从小到大第一次露出那般无助的神情,问:“薛沈如此,我父亲会如何?”

沈郢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君臣妻夫,终归是君臣在前,妻夫在后。

“你现在固然可以回去戳破这一切,证明薛昌无罪,罪魁祸首是那些刺客,然后发动禁军寻找帝卿殿下,可是然后呢?”

已经摔碎的东西,就算重新弥补也会有满身的裂痕,再也无法回到幸福美满的过去。

沈郢又把布袋往前递了递,道:“今上已存亡薛沈之心,不是这次也会是下次。”现下李藏璧还有选择的权力,若是下次,就不知道是何等惨烈的结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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